悦悦离开部队返回学校，正是准备开学的时候，因为学校要扩班，搬运课桌椅、搬运教材的任务很繁重，十几个老师就成为搬运工。悦悦连续干了一天半，走路时连抬腿都成了问题，实在吃不消了，而且还发现了新的情况，就去向刘校长请假，校长夫人卓老师也在旁边，她插话说：“你刚刚从部队回来，这几天又都是干重活，有没有见红①？”“好像有点。”“什么叫好像有点！你太大意了，卧床休息，什么也别干了。”“就按小卓说的办，否则我们也对不起你们家小钟。”“谢谢刘校长和卓老师了。”“谢什么，快去休息！”晚饭时，悦悦给自己熬了点米粥，还有半个咸鸭蛋。卓老师又过来看她，嘱咐她一定要卧床休息，千万别累着，如果明天不见好转，医院。
悦悦从心里挺感激卓老师，她判断正确、措施果断。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向刘校长说这事，她马上看出了端倪，名副其实的过来人。悦悦连续休息了两天，病情得到有效控制，也没有影响正常上课。
给取重写信，悦悦犹豫再三，要不要把自己见红的事告诉取重，告诉他，怕他担心；不告诉，毕竟不是小事。最后她下定决心，作为好消息告诉取重，你要当父亲了。取重十分开心，告诉悦悦一定要保重身体。这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美丽谎言，类似的事在取重同家里的通信中并不少见，医院住院的事也没有告诉家里，原因很简单，你告诉家里，家人也不了解具体情况，更帮不上忙，徒增担心和烦恼。所以写信时，往往都是“我（们）身体安好，请勿挂念”，它的背后就是美丽的谎言。
星期天的时候，悦悦分别到杭州和上游的家，送去了取重买的大红枣，特别是取重的父母，得知悦悦已经怀孕，别提多开心了，还专门为她加菜--番茄炒鸡蛋。悦悦每次回家，他们都尽其所能，让儿媳妇吃好一点。另外，什么家务也不让她做，连扫地也不让。其实，悦悦也不希望这样，但是也只好顺着老人。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眼就到了放寒假的时候，悦悦先在上游住了几天，那天午饭后，她同取重爸爸说，打算去杭州住几天，老钟满口答应：“好的，是应该去，你爸他们两个也不容易，过年还是回家来吧。”“我看情况，尽量回来，不过你们也不要等我。如果年三十不回来，就年初二回来。”“好，你看着办。”他继续坐在门口晒太阳。
悦悦刚走不久，就有两个骑脚踏车的来老钟家：“老钟伯，身体好些了吧？”“好啥西，快要兑豆腐吃了②。来，请坐。”老钟认得是大队干部，招呼他们坐。“弗坐哉，我们是来慰问军属的，这是一点猪肉和白糖，请你收下。大儿子在部队还好吧？”“好格，好格，谢谢你们，谢谢！”“我们还有几家要送，先走了。”老钟招呼小儿子承重把肉和糖拿到屋里去，“托你哥的福，你们过年又有肉吃了。可惜你阿嫂先走了一步，要不让她带点回去。”“他们家是养猪的，还怕没有肉吃？”“话不是这样讲的，这就是礼和理！”
悦悦回杭州，是想把家里的卫生好好搞一搞，免得他们说，嫁了老公忘了爹。不过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无论如何不能第二次见红，她想把计划好的事情分成四天去做：被子每天洗一条要用二天，他们里里外外的衣服洗一洗用一天，再用一天清洗锅碗瓢勺和年货。这样年前的几天都排满了，也不至于太累。
悦悦进门，看到长根坐在饭桌旁吸烟，顺便打了个招呼：“长根叔，你怎么在家里？是厂休了？”“对，今天我们厂休。”“噢，快过年了，我想把你们的被子、棉衣洗一洗。”“是该洗一洗了，我们平时也没有工夫洗。”长根说完，看着悦悦走进她自己的房间。他感觉到，悦悦已经同两个月前不一样，肯定是怀孕了。这再一次勾起了他的心事：他们结婚才一年，而且很多时候还不在一起，就已经修成正果，而反观自己，走的是下坡路，前途茫茫，看不到一点希望。这‘情’字还真是一把双刃剑，给自己的前半生带来幸福，也将葬送自己的未来和希望。原来以为，自己和悦悦一样，都是为张家打工，现在看来，自己哪一样能同悦悦相比！想着想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已有6个月身孕的悦悦，已经不适合去城河里清洗大件衣物，她就在天井里用井水洗，但井水是要用水桶吊的，这是非常费时费力的事情，她别无选择，只能咬牙坚持。自从她参加工作以后，已经不像她小时候那样，逼着她剁猪菜，许多事情，她可以选择不做，她如果去做，也绝不会有人帮她。这个家没有人情味，也可以叫做‘肚不痛，肉不亲。’这同上游的家完全不同，在那里虽然吃饭几乎没有荤菜，但家庭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悦悦连续洗了几天，感觉比较疲劳，直到大年初一，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心情也不错，就给取重写了一封信：
取重，你好！
寒假以来，我先在上游休息了几天，然后在杭州搞了几天卫生，目前身体还不错，你不用牵挂。
我要特别告诉你的是，根据推算预产期是四月十七号，这也是你做爸爸开始的日子（大概），更是我们值得高兴的日子。当然我们的孩子是不是这一天正式来到人间，也不一定。所以我希望你等我的电报，我会在住院那天给你发电报的。医院里不用你照顾，因为有医生护士，你们家也会有人在。我只是希望我出院后，你能在我的身边。
另外，给我们的孩子起名字，你准备男孩子的名字，我准备女孩子的名字，到时候如果是男孩，就用你取的名字，如果是女孩，就用我取的名字，这样可好？
红枣是活血的，你回来时，记得买几斤来。
祝
好！你的悦悦
年月日
写完信，她打算午饭后去寄。又拿出备课笔记来翻看，刘校长告诉她，产假期间，恐怕请不到英语的代课老师，所以希望她的课尽量往前赶。从这个学期开始，悦悦也一直在这样做。她的产假从4月下旬开始，差不多到学期结束。反正以后的课还是自己去上，所以衔接上没有问题。这让她放心了许多。
离预产期还有四天，肚子里的宝宝还没有要马上出来的迹象，只是胎动比以前更频繁更厉害一些，一段时间以来，她的胃口出奇的好，饭量比以前大有长进，她还有点担心，吃得太多会不会给以后的生产造成困难。卓老师告诉她，现在是向两个人提供营养，多吃一点也正常。她还告诉她，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这几天就不要上课了，到家里去待产，学校里大家都要工作，可没有人会有时间照顾你。像是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悦悦真有点为自己担心起来了，恨不得马上就回家去，她让她转告刘校长，明天就停课。卓老师也告诉她，上课的事都不用她操心，尽管放心离开。
同卓老师聊完，悦悦就开始收拾东西，像毛衫、蜡烛包③、奶瓶等为孩子出生所准备的东西都要带走。这也难为她了，毕竟是即将临盆的孕妇，背着一大包衣物，除了坐公交车，两头都还要走三、四里路，回到上游的家，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一到家，公婆都埋怨她，带这么多东西，万一路上出点事怎么办？你应该事先带个信来，让克重去接你。悦悦倒是很佩服自己，这么多东西、这么远的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一定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激励自己走过来的。一到家她就瘫了，包裹往地上一扔，坐在椅子上起不来了，她喝了承重端来的半杯水，老太太为她打来热水，简单的洗漱后就睡了。
悦悦在家的第三天就出状况了，后半夜开始肚子痛，她不知道是不是马上就要生了，心里很紧张，老太太告诉她，不会那么快，因为是头一胎，肚子痛两三天才生是常有的事。她还是觉得是不能忍受之痛，但又不便大声叫喊，使得她一会儿坐起，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开灯，一会儿关灯。他们当时住的是茅草房，上面都是相通的。老钟能感觉到她的不安：“悦悦，你忍一忍，医院。”这只是安慰的话，并不能实际上减轻她的疼痛，但也没有办法。因为在痛苦之中，她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她听到老太太起床去烧早饭，听到老钟在交代儿子，你去把钢丝车找来，早医院里去。她还听到二弟在说：“车子不用找，就在老孙家，医院生孩子，本来就打算上午去接的，现在就一带两便，我把嫂嫂拉去，他把他老婆拉回来。”“你嫂嫂去住院，你妈也应该去照顾的，另外，你得去老孙那里去知会一声，要不他先走了，你同哪个去一带两便。”“对，我这就去。”
悦悦是第一次坐钢丝车，就是在车上铺一条被子，被子是一半垫一半盖，再加一个枕头，她就躺在车上的被窝里，这也是当时农村的条件，如果病人身体好一点的，也可以用脚踏车带。这已经比以前进步很多了。解放前送病人一般是临时扎个担架抬着走，后来是用独轮车，用钢丝车则是合作化以后的事情了。
克重拉着车子准备走了，老太太说，悦悦肯定不会这么快生的，她打算在给悦悦送午饭时再过去。镇医院离得并不远，步行半小时就到了。住院手续都是克重去办的，悦悦就坐在挂号的大厅里等着。事有凑巧，老孙也办好了他媳妇的出院手续，一出一入，医院病床的利用率相当高。悦悦刚刚在病床上躺下，一位女医生就进来了，悦悦拿出二块钱和一张纸条，让克重去邮局给取重发个电报，顺带买几个鸡蛋来，克重接过钱和纸条就出去了。
女医生问了问情况，像预产期是什么时候，胃口好不好，血压高不高等，又对悦悦腹部及以下做了检查：“你的产门还没有开，至少在24小时之内不会生。我估计最早也要明天下午，你好好休息，痛的话要忍一忍，想做妈妈的都得过这一关，这两天要好好吃饭。”说完关上房门走了。“这医生怎么这样，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悦悦对她有些失望。克重进来，把找零的钱还给悦悦：“大姐，街上只看到5个鸡蛋，我都买回来了，妈11点左右会来送饭，我先回去做生活了。”“好，你去。”
医院后，就老钟一个人在家，他心里在盘算，最好是明天生，明天是三月十九观音菩萨生日④，跟观音菩萨同一个生日，那是多大的幸事啊！
医院给悦悦送饭，大姐和二妹、医院探视，病房里开始热闹起来，悦悦因为阵阵剧痛，什么也不想吃，大家劝她吃，而且要多吃，不吃东西会没有力气，孩子就不容易生下来。她只好勉强吃了一点。饭后，悦悦劝大家回去，反正最早要明天才会生，她自己照顾自己没有问题，没必要大家都在这里耗着。想想也对，就都离开了。晚饭是承重去送的，悦悦多少吃了一点。晚上除了疼痛，也没有别的，生孩子的疼痛，她听卓老师她们说过几次，是有思想准备的，可没有想到，孩子还没有出生就会这么痛，真到生的时候会怎么个痛法，她不敢去想。
悦悦住院的当天下午，秉霖提着一只火腿和几斤挂面，还有几件孩子衣服来老钟家催生，当时就老钟一个人在家，就为他泡了杯茶，他们两个是没有多少共同语言的，简单聊了几句秉霖就离开了。说起来他们两个都属龙，还是秉霖大一肖，但身体还是秉霖比老钟好很多。
接到悦悦的电报，取重马上写了休假并回家探亲申请，大队领导当下就签字同意，他当天下午就离开部队往杭州赶。
时近中午，悦悦的疼痛进一步加剧，她觉得好像有人在摘她的五脏六腑那样，来送饭的老太太看她这样，赶紧去叫医生，医生来检查了一下说：“下午会生的，但还没有到时候。”刚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来：“你喊什么喊，哪个做娘的不是这样过来的！”老太太又劝悦悦吃饭，她扒了两口就把饭碗放下了。午后，医院来了。她看悦悦痛苦的样子：“妹妹，痛的话就喊出来，别憋着。”大姐和医生说的完全不同！
下午三点来钟，那个女医生和另一个女白大褂拿着两个热水瓶和一大包东西来到悦悦的病房，她们让大姐帮忙，给悦悦的身下垫了一大块油布，同时脱掉了她的裤子，汗水加羊水，裤子几乎全都是湿的。大姐在旁边看着，老太太不敢看，她把房门关上，在门旁边的凳子上坐着。悦悦浑身是汗，嘴里“啊哟、啊哟”地大声叫着。女医生对另一个白大褂说：“胞水已经破了，你先把热水倒在盆里，再来帮忙。”她拍了拍悦悦的大腿：“把腿支起来，再分开，越大越好，对，就这样，产门不够大，拿剪刀、拿产钳。”女医生已经看到婴儿的头了：“别喊了，用劲撑，好，再用力，用力，就要出来了。”她想用产钳去夹小脑袋，帮着把小孩子拉出来，没想到产钳还没有到，刺溜一下：“哇！哇！”响亮的哭喊声宣告了新生命的诞生。“你去清洗毛毛头，我这里要处理一下。”“哭声挺大的，是个女孩。”白大褂对大姐说，老太太也站起来看；听到孩子的哭声，悦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觉得那里空落落的，整个人一点力气也没有。“把腿放平，把腿放平，听到没有！”“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女医生无奈，只好用手把悦悦的两条腿放平，然后用纱布把那里擦拭干净，还在刚才剪过的地方缝了几针。“下身伤口这里这几天不要清洗。来你们一起帮帮忙，把垫布抽出来，好。你们帮她把衣服换一换，当心，别感冒了。”白大褂也已经包好了蜡烛包，抱过来让悦悦看她的孩子，然后又轻轻地放在她的身边。刚才还大声哭喊的小毛毛头，现在安静地躺在妈妈身边，她红红的脸旦、紧闭的红肿双眼、紧锁的双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对来到人世间还不大满意。
“大姐，有没有吃的东西，我现在好饿。”“对着嘞，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只有中午饭，还是凉的。”“床底下有煤油炉，烧点泡饭就行。”悦悦产后吃的第一顿饭竟然是榨菜就泡饭。
悦悦这里随时需要陪护，大姐考虑：由老太太陪不大合适，让弟弟来陪更不合适，她觉得只有她自己来陪弟媳妇了，所以提出来她自己先回去做晚饭，悦悦的饭她会带来，晚上她在这里陪着悦悦，让老太太明天早上来替换她就可以。其实老太太也是这样想的，就让她先回去了。
老太太回家已经是上灯时分，家人们正在吃饭，手脚麻利的克重马上起身给老太太盛饭，老钟问：“生了没有？”“生了个姑娘。”“日子是好日子，只是少了一点。”“少了一点啥西？”承重问。老钟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承重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他二哥克重：“阿爸的意思是，要是个男孩就更好了，对吧？阿爸。”老钟笑了笑没有说话。
次日无话。
那天午饭后，家里只有老钟和他的小儿子承重。“你先去把队里的钢丝车找来，再到汽车站去接你哥，他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哎。”承重答应着。他15岁了，个头跟一般的成年人差不多高了，只是一脸的稚气说明还是个少年郎，他把钢丝车放在家门口，又借了辆脚踏车在公交车站等着。有一辆公交车在他前面停下，下车的人当中没有哥，他不知道自己的老爸到底会不会算，不管怎样，再等三趟，如果还不来，就不等了，他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又一辆车来了。车门开了，第一个下来的不正是穿着军装又提着旅行袋的自己的哥哥吗！“哥。”承重向车门跑去。“你怎么在这里？”“来接你的。”他说着接过取重的旅行袋。“你大姐生了吗？”“生了，是个女孩。”“哦，走，回家。”“我借了辆脚踏车来。”“你会骑吗？”“骑是会骑的，你要是信不过，就你带着我。”“我不会骑，还是你带我。”承重技术还不错，一边骑还一边同取重说话，说阿爸会算，叫我到车站接你，刚刚接着；说阿爸挺满意毛毛头的生日，只是少了一点东西；还说钢丝车已经准备好了，到家就可以去拉大姐回家了等等。从小弟的话里面，取重知道了家里对生女孩的态度。在农村，又是老人，有点重男轻女思想，他是理解的。
脚踏车到自家道地边，见父亲坐在门口，取重马上跳下车：“阿爸，我回来了。”“好，好！先歇会，我晓得你紧赶慢赶的，长时间乘车其实也很吃力的。”“还好，毕竟还年轻。”承重停好脚踏车，就开始擦钢丝车，“车子简单擦擦就成，去给你哥倒杯水。”“我自己动手，阿爸，给你也倒一杯吧。”“我的小茶壶在桌子上。”
“哥，我们去把大姐接回来吧。”“好，我自己去就可以。”“还是我陪你去，除了大姐、毛毛头和我妈，还有不少东西。”“也行，那就走。”“你上车，我拉着你。”“看样子，你是存心要锻炼锻炼自己。”在路上，取重问小弟，为什么不去上学：“我都这么大了，同那些小毛孩坐一起，没劲！”“停了几年课，把你们这些人耽误了。”取重很是感慨。他又问：“阿爸现在吃啥药？”“没有吃药，他讲他吃药已经没有用了，就是浪费钞票，就一直拖着，我看主要还是没钞票。”“我看他的样子，真让人担心啊！”医院，老太太已经在病房门口等着了，“妈，我们来了。”“好，这里都收拾好了。”老太太从悦悦手里接过毛毛头，让取重抱。取重接过蜡烛包，看她闭着双眼，嘴唇在张张合合，好像在找东西吃。这时承重已经把被子在车上铺好了，让悦悦先上车，然后取重把毛毛头放在悦悦身边，煤油炉、衣物、装杂物的篮子等等放在悦悦的脚边。承重自告奋勇拉车走在前面，取重和老太太跟在后面边走边聊天。悦悦把她取名的想法同取重说了，取重点头赞同说：“取得挺好！”
老钟在家门口坐着，“我把你的小孙女拉回来了，阿爸。”承重说着，抬起车把。老钟眉开眼笑地连声说：“好，好！”老太太抱起蜡烛包，取重把悦悦扶起来，老太太又把蜡烛包递给悦悦：“抱过去让你爸看看。”“阿爸你看，这是你的小孙女。囡囡，阿爹抱抱。”老钟接过蜡烛包，放在自己腿上：“叫我爷爷，我不喜欢她叫我阿爹。”“好，就叫爷爷，你说了算。”“悦悦，穷人家的伢儿要贱养，先把她放到灶台边的柴草堆里去⑤。”“好，听你的。”“我去放。”取重拉了把椅子让悦悦坐下，从父亲腿上接过蜡烛包，医院出来到现在，都闭着眼睛一直在睡觉，就把她放在柴草堆里。“阿爸，我给囡囡取名叫钟钰，你看好不好？金字旁一个玉，王字加一点这个玉。”“我听懂了，金镶玉，这个名字好，像个文化人取的名，我同意。外面有风，悦悦你进屋去吧。”要烧晚饭了，取重把毛毛头抱到悦悦的身边。“都三个来钟头了，这小丫头怎么还睡？”取重想。
大家吃晚饭时，蜡烛包里有了动静，她的脑袋在轻微转动，两片嘴唇也在动，好似想吃点什么，但并没有哭，悦悦放下饭碗，准备给她喂奶，可能不大习惯，她衔不住奶头，奶水都流到她脖子里去了，到她嘴里的仍然不多，她可能有点着急，哇哇大哭起来。悦悦事先是有准备的，她让取重取出奶瓶，她自己把奶水挤进奶瓶里，再喂毛毛头，总算让她安静下来。
①见红：这里指先兆流产。
②兑豆腐吃了：意即快死了，杭州、绍兴一带把有人去世所设的席称为豆腐饭。
③毛衫、蜡烛包：刚出生的婴儿穿的衣服是未经拷边的，也就是毛边，故称毛衫。把刚出生的婴儿手脚都包起来，形同一根大蜡烛，被称为蜡烛包。这些都是为了婴儿的安全，防止意外擦碰。
④观音菩萨生日：据民间传说，观音大士有三个生日：一个是肉体的生日三月十九；二是他投身佛门开始修行的日子六月十九；三是他修成正果的日子九月十九。
⑤穷人家的伢儿要贱养，先把她放到灶台边的柴草堆里去：柴草堆里是小猫小狗待的地方，据说把孩子当作小猫小狗来养，孩子容易养大。